(一)
王大山踩着露珠往獐子岭行运,山雾浓得化不开。他腰间别的柴刀叮当撞着竹篓,惊起几只寒鸦。
这穷樵夫有个怪癖——专捡林间有数玩意儿,旧年拾的雷击木雕成门神,倒镇住了媳妇的夜咳。
日头爬到三竿,他卸下柴垛歇脚。忽听头顶"咔嚓"脆响,半面铜镜正砸在脚前。
镜框雕着对交颈鸳鸯,锈得只剩个影儿,镜面却亮得能照见汗毛。
"倒是能当几个铜板。"王大山用袖子擦了擦镜面,朦胧瞧见我方死后站着个隐晦东谈主影。
他猛回头,却唯有山雀扑棱棱飞过。
山风卷着枯叶打旋儿,他难过打了个寒噤,将铜镜裹进汗巾塞进怀里。
(二)
夜里,王大山把铜镜放在炕桌上。
细君春娥凑过来梳头,忽然“哎呀”一声打翻油灯:“镜里……镜里有个吊死鬼!”
王大山抢过铜镜,镜等分明是他去年偷看刘寡妇洗沐的场景。
他惊笔直一抖,铜镜落地滚到供桌下,王母娘娘的瓷像片刻裂了谈缝,镜面却毫发无损。
春娥躺回床上才情起来,镜中那吊死鬼的状态像是旧年在家自裁的张绣娘。
还牢记当时对方抢走她看上的一块布,春娥一直挟恨在心,趁着借项目子的功夫往张绣娘床下面塞了双男东谈主的鞋。
刚好那一阵张绣娘家里办丧宴,东谈主来东谈主往的,去了的东谈主皆对他们配头俩指开荒点。
当夜暴雨错乱,年青的妇东谈主上吊了。
这事在村里一连传了好几个月,一向爱唠座谈的春娥却闭了嘴。
(三)
次日鸡鸣三遍,春娥生死不愿出屋。作念了一整晚的恶梦,身上真的小数力气也提不起来了。
王大山抱着铜镜蹲在门槛上,向阳一照,镜框鸳鸯竟在游动。
他自然而然举起铜镜,里头映出个锦衣令郎,正搂着个穿嫁衣的女子——那女子分明是年青时的春娥!
"好你个贱东谈主!"王大山踹门而入,"往时说在娘家养痾,原是偷汉子去了!"
春娥呆怔望着镜中局势,尖声辩解:"镜里那东谈主......是我故去的胞姐啊!"
本色上,ag百家乐老板春娥娘家唯有一个捡来的养姐。
铜镜"嗡"地一震,影像碎成千万片。
王大山再照,见我方成了县太爷,正往袖里塞金元宝。
春娥探头一瞧,却见丈夫满身桎梏跪在法场。
接连好几个工夫里,配头俩如在梦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嗅觉上了天国,一会儿又下了地狱。
(四)
日头偏西时,邻家赵婆婆的哭声撕破了幽静。她攥着半片碎花布扑到王家院门,那布头是孙女秀秀今早系在竹篓上的。
“这孩子从早上出去采茶就没回归……”老太太着实要跪下去。
王大山揣着铜镜摸上茶山。
林间小路上留着半串脚印,他举起铜镜一照,镜中竟显出三个壮汉拖着麻袋往山下走的画面。
“这不是船埠孙癞子吗?”王大山认出其中一东谈主脸上的黑痣。
去年镇上丢了好几个孩子,皆说是这伙东谈骨干的。
镜面片刻发烫,映出运河滨一艘破旧的乌篷船。
(五)
王大山磕趔趄绊跑到县衙,公役依县令眼色正要赶东谈主,铜镜片刻照向师爷——镜中显出他招揽行贿的场景。
县令见状深恶痛绝:“速去船埠!”
二十名公役包围乌篷船时,船舱里传出孩童哭声。
孙癞子举刀要砍绳子,王大山举起铜镜大喝:“你娘还在村口等你送终!”
镜中片刻显出孙癞子老母瘫在床上的状态,这恶汉手一抖,被公役按倒在地。
(六)
五个麻袋里钻出三个孩童和两个年青媳妇,秀秀脸上还沾着茶叶末。
赵婆婆搂着孙女泪流满面,片刻指着铜镜惊呼:“这……这不是三十年前李半仙的照心镜吗?”
围不雅世东谈主顿时哗然。
原本这铜镜曾是一位游方谈东谈主的法器,专照东谈主心善恶。
往时李半仙用它破获多起拐卖案,自后片刻失散,铜镜也不知所踪。
(七)
夜里,王大山跪在铜镜前。
镜中露出他这辈子作念过的负隐痛:偷砍祠堂古树、往邻居田庐撒碎石……终末定在当天他冲进船舱救东谈主的画面。
“原本这镜子是要我赎罪。”王大山把铜镜供在堂屋。
次日县衙贴出晓示:孙癞子供出四个同伙,救回被拐孩童八东谈主。
公役在城南破庙地窖找到本发黄的账册,上面记住十年间拐卖的四十二东谈主。
(八)
腊月祭灶那日,王大山把铜镜埋回老槐树下。
春娥不明:“这但是宝贝啊!”
“该照的皆照见了。”王大山填上终末一抔土。
雪落无声,树根处拱出棵嫩芽,仔细看去,竟像面小小的铜镜。
自后茶山多了条新规:采茶东谈主腰间皆挂面小铜镜。
孙癞子被斩首那日ag百家乐网站,青龙山下了场暴雨,有东谈主瞧见老槐树的铜镜纹在闪电中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