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月16日,25岁的韩国女演员被发现于家中自裁身一火。
这场悲催激励的“余震”,昔时一个月后仍在合手续:先是圈内顶流金秀贤与金赛纶长达六年的地下恋曝光后,男方的“恋童”和催债丑闻遭到全网声讨,而近日被卷入旋涡的,则是韩国MBN电视台推出的女团选秀节目《UNDER15》。
从节筹备称呼便能看出,这是一在人人界限内进行招募,档以“挖掘未成年K-pop神童”为卖点的节目。曾出演经典韩剧《请回话1988》中“珍珠”的演员金瑟,也将参与节目选秀,这让节目获取全民级别的曝光。也让更多不雅众翔实到,最小的参赛者仅9岁。
这些未成年女孩们,穿戴紧身短裙,画着烟熏浓妆,摆出了秉性奉承的神采与姿势,清楚着与年龄不符的老成感,是韩国文娱产业性化未成年东谈主的一角。

目前,该节目受到了平凡的质疑和箝制,韩国网友发起“#阻隔幼态奢华”联署,48小时内冲突10万东谈主反映。
以“造星”为源能源的文娱产业,离不开看客们眼神的锁定。关于围不雅者来说,每当不良以至恶性事件发生,让东谈主刺痛和扼腕之余,都能撬动再行疑望的可能。但与此同期,更该被根究的则是,为何反念念的代价持久千里重,且敬谢不敏?
对这个问题的转头,极易导向堕落、疲怠的“本钱/系统原罪论”。但本体上,任何看似高大而无可撼动的结构性窘境,都是过往文化法式积弊的产物,存在着可鉴别、可反击的错误。这恰是为何咱们要在悲悼金赛纶的同期,去直面“童星克扣”这个明锐的议题,哪怕将目下的脓疮挤破一丝点,都有望在不久远的明天,减少葬送者的数目。
活水线上的童工
“在偶像的宇宙里,18 岁依然很老了......是以如果我错过了此次契机,我驰念除了这家公司之外,是否还有其他场地会收受我。”
这段心声,出自CNN本岁首上线的专题记录片《通盘故事:K-Pop:一颗明星着实立》(“The Whole Story: K-Pop: A Star is Made”),受访者是18 岁的李亚仁,韩国文娱公司MZMC 七名学员中的一位。
这是一谈套在系数闇练生身上的、名为“芳华饭”的紧箍咒,和内含的年龄惊恐。低龄出谈在韩娱从来谈不上簇新,鼓励韩流崛起、怒斥乐坛10余年的据说东谈主物BoA(宝儿)出谈时才13岁,早年大到手利的H.O.T.、S.E.S.等团体,成员出谈的平均年龄也惟有16至17岁。

在其时,未成年偶像着实立,主淌若为了像SM的创举东谈主李秀满所说:“应该单独存在初中生、高中生心爱的歌手,而且他们我方即是初中、高中生。”四肢狡计役的闇练生,平方在12至14岁被选中,和公司签约,以便有更多时期受训和尽早出谈。
K-pop发展于今,这股幼龄化的风潮不仅没消泯,反而愈演愈烈。在《UNDER15》激励公愤前,包括JYP《SIXTEEN》、Mnet电视台“Produce”系列在内的数档选秀,一样主推未成年偶像。
此外,从13岁参加《Produce 48》夺冠出谈的张元英,前两年大火的NewJeans(现已更名“NJZ”),到BABYMONSTER、Hearts2Hearts等刚出谈不久的新女团,市面上的第五代、六代女团一眼望去,许多都是“娃娃兵”。

和前辈比较,她们大都领有属于这个期间、更凑趣的标签和特色,比方不符年龄的外在和舞台表现力,包装完竣的东谈主设。除了本人的基础底细和死力外,这种从小启动奠定的干事坚决,也突显了竞争环境的高压和狠毒。
尽管国土微弱,东谈主口数拢共5200万(2024年数据),但韩国却领有超200万的闇练生。这意味着你走在大街上,有极度概率撞见其中一个。当身边同龄东谈主都有正常的学业和周末时,这群孩子则要全身心扑在声乐、跳舞、rap、英语等技能培养上,险些整年无休,且需家长每月参预高达好几十以至上百万韩元的用度。
即使临了砸血本,挺过了高强度的妖魔老练,被招入大公司,恭候着闇练生的依然是不及1%、号称“恐怖”的出谈率。当中还有一些玄学的身分,比如闇练生被刷掉,并不总额实力挂钩,也可能是在有盘算层看来和企划案里的“想法”无缘,勤快了所谓的设想空间。
这种基于层层老练和筛选的淘汰轨制,既竖立了定向投资的念念维,又如团结场推行版的生涯游戏,将韩系星工场和日本以吉尼斯为代表的闇练生“养成制”辩别开来。艺东谈主出谈后,从专辑造型、行径日程到私行的饮食起居,都要严格效用合约的安排和监管,以确保此前的高参预能在短时期内产出效益。
2020年的韩综《Running Girls》,邀请了来自二代到五代女团的几位代表性成员,其中包括15岁就在Wonder Girls出谈的宣好意思。一次吃晚饭时,她和其他东谈主吐露入行后的感受,坦言曾会诊出旯旮性东谈主格防碍(EUPD)。“我太早就出谈启动社会生活。青少年是建筑自我的时期,但咱们那段时期都是在车里渡过的。当今药量减了好多,无谓驰念我啦。”

在家长制作风和本钱的双重裹带下,年青东谈主们被夺去自主权,成为对外展示、贯穿粉丝和品牌形象的窗口。和一、二代团对比光显的是,如今的爱豆由于行状上分身乏术,平均学历大都留步在中学,烧毁高考是常有的,这也障碍迎合、加固了外界对其没文化和全靠包装的评价。
而系数非日非月的闇练、赶晓示,为的不外是领有站上舞台的资历,在聚光灯中央活跃几年后,被迭代,被雪藏,摊上要用毕生来偿还的情感债务。
血肉写成的“忏悔书”
什么样的闇练生适合出谈?对不同公司、高管和制作主谈主而言,谜底大要相异,但有一条准则是通用的:最佳像模具和海绵一样,不错将创意库里的格调想法招揽,消化,被打变成稳健“工业法式”的完竣偶像。
如果说,曾经红遍亚洲的芳华偶像们,展现出的元气活力大都与年级荒谬,在今天,这种处于劣势、隶属地位的K-pop女性形象构建,若干显现出一些令东谈主不安的脉络:通过稳健预期的变装演出,来进一步不时女性粗笨化、客体化的权力运作模式。
2024年4月,文娱公司HYBE旗下新女团ILLIT 的出谈曲《Magnetic》MV发布仅数小时,便让公论炸开了锅。在网上,这支MV被东谈主扒出宽阔擦边的性示意(恋童癖)元素,包括独角兽、蕾丝白袜、扎紧的塑料袋、沾血的内裤等等。

比起模糊的镜头讲话,更引东谈主关心的是,平均年龄才18岁的女孩,对这些异样的“潜台词”事前认知若干?又或者,ag百家乐下载她们真有孤苦遴荐的契机吗?
2016年,《Produce 101》的制作主谈主在受访时,将我方磋商的初志面孔成“制作一部给男性看的健康A片”。如斯惊奇的言论,临了并未在公论场溅起太洪流花。经纪公司肆丧胆怯的升天营销妙技,反而滋长了男粉丝偷拍、性繁杂、寄打单信一类恶劣事件的发生,将女团成员浮现在更脆弱麻烦的处境中。
好意思国粹者简·卡普蒂(Jane Caputi)曾建议“日常色情”(Everyday Pornography)的想法,在她看来,“色情不仅指露骨的、X级的性形容,更舛误的是,指任何系统地、政策地升天、克扣和责怪女性体格和主体性的表现方式”。
就像躺在橱窗里的玩偶,女孩们挤破头杀入演艺圈后,不得不在可人、结净和性感之间扭捏,和受众保合手着费解的互动,同期为了上镜的形象科罚,要以超乎常东谈主的强度减肥,按期整容。f(x)成员Amber在收受外媒采访时欷歔:“想出谈的话,整形似乎是一个很舛误的必经历程……在韩国文娱业,男生和女生的审好意思法式极度不屈允。”
一样附属于f(x)的前队友崔雪莉,成为了被霸权克扣的年青女孩中极有数的挣扎者,尽管她临了踏上的,是决绝的轻生之路。

沉静出谈前的雪莉,幼时外貌出众,加上家景并不弥散,很早就被送进演技学校,以童星身份出演了多部影视剧。自后由于身高窜得太快,接不到合适的戏,她被公司选为f(x)成员,时年15岁。
特殊的成长经历,拔擢了雪莉忍耐和对环境明锐的天性。她澄莹在偶像行业这台永动机的齿轮里,我方只然而一件“面向公众、最细巧的一流家具”,必须全力配合、演出听话懂事的“东谈主间水蜜桃”。
但在后期,自我东谈主格、反叛坚决的萌芽和疯长,刺穿了弥远压抑的真空罩。
此时的雪莉,启动作念出一些在东谈主们看来“失格”的举动,包括醉酒直播、在ins晒出不穿内衣的日常像片、和年长我方14岁的嘻哈歌手恋爱等等。欢迎她的,是网友们潮流般的袭击和吊问。为了不让团队受连累,雪莉在2015年退团,SM则表示“尊重本东谈主想专注演技行状的意愿”。
沦为本钱弃子后,雪莉在顶住媒体上的形象更加斗胆。她官宣仳离,发出多样诡异的像片,比方将芭比娃娃撅断,抑或是将活鳗鱼切成两半放在火炉上烤。大要这些“放飞自我”的把柄,不外是她对外发出的求救信号,仅仅待斯东谈主死去,一切为时已晚。
在雪莉离世一个多月后,她的好友兼同业、女团KARA成员具荷拉也在家中自裁身一火。两个女孩不仅同岁(都确立于1994年),连死因都突出地一致:网暴、抑郁、被扬弃。在具荷拉生前,男友崔忠范屡次对其施以殴打,扭曲,并以公开亲密视频为由进行挟制,称要断了她的演艺生涯。
回头看来,“雪莉们”的死,如同电影《处女之死》在推行中的映射:为了寻回对体格的主控权,与无处不在的偏见和囚禁割席,女孩们一一将生命定格在最好意思好的年华。而在延迟的应脸色绪链条之下,是那些无法言说、更难以被他东谈主交融的伤口。
逃离“清白岛”
在批判韩娱对东谈主的异化和宰杀时,有一个频繁被略过的前提:韩国的造星产业从确立起头,就植下了高度“贸易化”的基因。
1997年,韩国在亚洲金融风暴的席卷下股市暴跌,外汇储备一度仅剩39亿好意思元。由于传统强势产业(汽车,家电等)产值大幅下滑,时任总统金大中一上任便建议了“21世纪韩国的立国之本是高新时间和文化产业”的经济发展念念路。
在他的构想中,文化产业是挽回韩国经济的“向阳产业”,往后数十年K-pop取得的地位和成就也着实印证了这一说法。只不外为巨大叫吼的引擎供给燃料的,是一代又一代鲜嫩的年青东谈主。
他们在身心尚未老成的时候,踏入这个潜法则横行、等第轨制森严、权力结构极其不合等的行业。当中那些家景贫穷的,以至要在出谈后替父辈打工还债,安全感的溃堤便在这时成了被教导和垄断的筹码。
在立法层面,目前韩国政府已有了启航点性的表态,如沉静通过被称为“具荷拉法”的《民法修正案》,规矩严重违抗春联女的赡养义务或刻薄子女的父母不可秉承子女财产。2020年,数码性行恶“N号房”受到海外社会责怪后,时任总统文在寅签署法案,将韩国的性喜悦年龄从13周岁升迁至16周岁。

而在旧年通过的《首尔市青少年文化艺东谈主的权柄保护及赈济相关条例》,对闇练生在心情查抄、相干等方面进行接济,对性繁杂、性暴力、将就减肥、整容等对青少年闇练生变成身心伤害的情况进行早期骚扰。
这些轨制性的枷锁,就怕如东谈主们预期的那样沉稳,除了前文提到的市集经济感性外,还有一谈符咒,是渗入在韩国社会泥土中、既掩饰又难以祓除的厌女症。
四肢深受儒家文化圈影响的地区,韩国于今仍在谈德敛迹、性别权力结构上秉合手着好多保守的作念派。在韩国公开驳斥女性想法,随时可能触发公论反噬。就连《82年生的金智英》女主郑裕好意思,其顶住账号曾经充斥多半侮辱性的留言。
折射在社会生态上的,是韩国女性合座社会地位的远远过时。根据《2024人人性别差距呈报》,韩国在146个统计国度中排行第94位,仍处于中下流。在经济相助与发展组织(OECD)成员国中,韩国事两性薪酬差距最大的国度,为31.2%(2022年数据)。

四肢新解放想法、父权制本钱想法停火的产物,以K-pop为标志的韩娱频繁受到文化界和学术界的热议,恰是因其像一面镜子,反射出韩国主导的社会性训戒。女性合座的地位已是如斯卑下,演艺圈年青的女孩们处在从小被凝视、被审判的评价体系内,更不免于话语权的没落。
在这种前后夹攻下,她们是否注定只可成为“快消品”,毫无本人东谈主格切面的振动和闪光?
距今快18年前,有“女帝”之称的青娥期间发布了出谈曲《再次重逢的宇宙》。由于歌词中凝结的勇气和瞻望新宇宙的立场,直到今天,这首歌果决进化为战歌般的绮丽,在袪除人工流产罪游行、梨花女子大学辘集等社运中被皆声唱响,予以东谈主们力量和安危。

韩综《海妖的招呼》重塑女性魔力、韩江获诺贝尔体裁奖、NewJeans武断从前东家ADOR出走……这些连年来相关的文化事件,就像一簇簇的火苗,摇撼着树木朽坏的根基,露出让视线变宽的豁口。
但问题在于,能够挑战法则况且在这场搏杀中幸存下来的,持久是少量数。而每次有新的悲催确立,就像是一记警钟,告诉东谈主们,脚下还远未到庆祝的时候。
旧年在韩综《念念想考证区域》中圈粉无数的嘉宾、团体行径家河好意思娜(昵称“河马”)在《我的灾荒知名字吗》中访谈了31名20-30岁的女性忧郁症患者,她写谈:“与其画上一条线,把我方和受害者区离隔来,我更但愿她们能了解我方其实依然是站在线的内侧。咱们要沿路阅读苦痛与痛楚的叙事,磋磨当今该若何分管这些灾荒,咱们必须创造的辘集又该是什么神志。”
因为辘集,每个伶仃而煎熬的灵魂智商有俄顷喘气。哪怕历程并不罢休,以至屡被流泪交汇的无力感捶打,咱们也需要这么的辘集,切莫待到风暴过境,才堕入痛悔和叹伤。
作家 | 邹迪阳
裁剪 | 吴擎
值班主编 | 张来
排版 | 阿车